【影片】鄭文傑 | 吹哨者的信念——永遠不放棄言論自由

29歲的鄭文傑是英國駐香港領事館前職員。2019年8月,他遭受到中國官員的拘留和酷刑,並被指控煽動香港的民主抗爭。他在被迫承認嫖妓後,終在國際壓力下被釋放,目前在英國流亡。

為了民主和自由,我選擇發聲,選擇站起來對抗強權,然而,令我覺得最內疚是我的家人因此要受罪。
— Simon Cheng

記者:Totoro

相片:Letusgothenuandi

翻譯:誌 HK Feature

影片攝影師:Yellow Shy Guy, Crazy Man

影片編輯:KJ, Skyhorse Creative

我的父親是一個工人,母親是一個主婦。爸爸在20歲的時候為了逃離文化大革命和所引致的大飢荒來港。 當時,英國殖民政府向成功潛逃邊境的人發放了香港身份證, 因此父親能在香港開展新生活。至於我的母親則在中國內地停留了更長的時間,最終決定在我出生後秘密來港照顧我。

我在新界屯門長大。屯門被高山環繞,因此我小時候經常和父親登山,在山中的湖泊暢泳。我父親也很喜歡養殖蜜蜂取得蜜糖, 我們更租了一個農場種植新鮮的蔬菜。 

屯門還一種特別菜式-河粉。世界上沒有任何地方能夠找到一樣像它一樣好吃的食物。我屬於新一代香港人,因著家人逃離內地來港,得以有新的生活。 父親在我小時候從事過許多工作,近20年來做過玩具製作和水喉師傅等。我們總是要很努力工作維生。漸漸地,父母的辛勤工作和犧牲,讓我們的生活水平得到改善,我和我的兩個姐妹都能接受教育,改變命運。

保留集體回憶

我的父母出身自中國大陸,故視自己為移居香港的中國人,而不是香港人。我和其他年青人都曾抱過類似看法,尤其是當二零零八年的北京奧運令我們相信中國有一天會成為一個成功並富足的國家。 然而,香港的年輕人此後比較重視保留自身的文化傳統 ,他們稱之為「集體回憶」。他們認為,自從九七年香港回歸中國以來,這些元素已經漸漸地消失了。這些回憶逐漸演變成他們對香港的歸屬感。香港不再是以個「賺快錢」然後就可以轉身離開的地方,這個是屬於「我們」的地方,然後我們想將這個地方變得更好。在香港,包括我自己在內的許多年輕人中都湧現了為這種歸屬感而戰的渴望。

作出抉擇 為英國「打工」

儘管我是海外英國國民,直到來倫敦攻讀政治經濟學碩士學位之前,我內心從來不承認自己的英國國籍。我在倫敦進修期間,聽到不少有關維權人士在中國受到迫害的故事,啟發我從事政治相關工作,去幫助香港人和世界上其他受壓逼的人。 但是,後來我意識到我作為香港人的身份意味著我不能從事英國外交職位的工作 。 同時,我很難參與香港政治,因為我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其他職業選擇。

因此,我一定要作出思考和抉擇,到底我要如何突破限制幫助香港。 我甚至視做國際貿易為參與直接政治之外可以幫助我城的方法。這也驅使我最終成為英國領事館人員,負責代表蘇格蘭的企業和到中國的投資者。雖然我不能當外交官,但我認為我仍然可以利用自己的經濟學背景去幫助香港人。

拘留

我在深圳被捕後,我總覺得國家安全局打算對我進行政治檢控,並迫使我承認英國有參與香港的社會運動。相反,他們決定指控我「涉嫌嫖妓」。 這令我鬆了一口氣,因為這表明他們尚未決定是否可以對我進行政治檢控。 這給了我希望,覺得是時機尋求被釋放,並讓外面的人向政府施加壓力,要求他們放我走。

我不知道是否有文明的國家會像對待我這樣對待疑犯。秘密警察會竭盡所能,迫使人們承認那些捏造出來的罪名。我不後悔認罪,因為我意識若然我不認罪受到的對待或會更糟,而且認罪也使我在被拘留期間可以接受治療。因此,雖然認罪同時意味著我將受到網民和中國官方媒體的欺凌,,但承認虛假罪行或許使我免於政治檢控和更嚴厲的處罰。

這次經歷也使我明白到中國幾十年來沒有發生變化。 文化大革命期間,在毛澤東的統治下,地主和反革命分子將被批鬥。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只是這種另類版本的「文化式批鬥」。 中國政府為了讓你的仕途和社交圈子受到影響,就會用嫖妓等指控拘捕你,損害你的名聲。只是因為我質疑「一國兩制」,他們就標籤我為 「反中國」份子。他們也指我支持港獨和台獨,雖則我從來沒有如此表態。他們既然沒有辦法囚禁我,就用盡一切方法阻礙我去參與政治。 

斷絕聯繫

如果我的家人和我的女友沒有告訴國際媒體,我不知道我甚麼時候會被釋放。 那時候,有些家人認為如果將我的故事再傳出去會令我的情況更糟,但若然不說,我就有可能永遠消失。由於與我的關係,我在中國大陸的家人和朋友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以至於他們不再告訴任何人他們曾經認識我。我從社交媒體移除了有朋友和家人樣子的照片,以保護我的朋友不受中國政府和網民的狙擊。

從某種程度上我仍然感到安慰,因為我仍會收到來自中國大陸朋友的支持信息,說他們相信我所說的一切。然而,他們不能公開為我辯護。我的母親還問我為什麼向國際媒體公開自己的經歷。她打電話給我,問:「為甚麼要這麼做?您必須說這麼多嗎?」我可以明瞭她的心態,因為她是我直系親屬中唯一在大陸有親戚的人。雖然她沒有承認,但我也擔心她的家人可能受到中國秘密警察的監視。為了他們的安全,我決定公開與家人斷絕關係。我想確保中國當局不會再騷擾我的家人了。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卻是必要的。

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我不確定是否可以再次與家人交談。 英國大使館的成員告訴我,一旦我被列在中國政府的名單上,我和家人將長期有安全風險。我的家人不希望被騷擾,我建議他們搬去倫敦或者台灣,好讓他們可以看見我,但他們只是想獨自留在屯門過著自己的生活。 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彼此團聚,無論未來多麼黯淡,我仍然希望,因為沒有它,我只會剩下內疚。我選擇說出來、決定對抗,爭取民主和自由。 可是,隨著事情的發展損害了我的家庭,這就是我最內疚的。 

香港人,要努力堅持

我不是唯一一個「被消失」的香港人。那些仍然為真相努力奮鬥的人,請你堅持著。 

我經歷過酷刑、單獨監禁,但我捱過了。儘管我現在面對敵對我的國家和媒體,但我會接受。 我願意接受。 我犧牲了我的家人、職業生涯和人身安全來發聲。我大聲疾呼,但我不後悔,我要向世界揭穿這個只會懲罰說真話的人的制度。

如果你堅信言論自由的重要,你永遠不應放棄。 

我係鄭文傑,我係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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