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hungrycoconut | 順風車背包客的七年旅途 —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計劃人生

Onehungrycoconut, 八十後,漂遊世界七年,以截順風車的方式,結識各國當地人,體驗截然不同的生活。現在回港,翻閱著八萬多張照片,待業中。

漂亮的地方全世界都有,可能很快會忘記,但與人相識相知的經歷却是不一樣的。
— Onehungrycoconut

記者:Tea Leaf

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最近一次踏上旅途一去就是三年。這三年長時間在外,錯過了比較大型的社會事件,有時會感到內疚。我在旅途上可以做到的,就是盡力跟遇到的外國人解釋甚麼是香港,甚麼是「一國兩制」。一直以來,大部分人對香港的印象還是停留在與功夫的聯想。可是自去年六月之後,世界上突然間多了很多什麽也不用說也知道香港的人。但這樣才能讓人識別,是否好事呢?

2012年,我決定獨自踏上旅途,試試遊牧式生活,選擇以截順風車的方式旅遊。對我來說,旅行不是一件很有型、很時尚的事;它是一個發現自我的過程,經歷自己和別人的人生。

It’s Not About the Place, It’s About Who You Are With

在我接觸非洲前,拉丁美洲文化對我的衝擊是最大的。他們的文化很expressive,而他們的家庭價值觀、家人之間的關係很緊密、很強。在哥倫比亞的時候,我扭傷了腳,在那裡寄宿了兩週,那位照顧我的「沙發沖浪主」成為了我在哥倫比亞的哥哥。臨走的時候,他送給我一條掛有耶穌和聖母像的項鍊,說會保佑我旅途平安,讓我十分感動。

在哥倫比亞麥德林的雕塑

這位藝術家從不同社區收集了27,398把刀構成這作品,以紀念因為毒品[*1]和各種衝突中喪命或失蹤的人。

後來,截順風車已經不是為了省錢,我只想試試,這件事是否到處都可行?有點像做一個社會實驗,看看每個國家的差異在哪裡。有時去某些地方,不能久留,可能只是走馬看花,看些旅遊熱點、出名的地方。漂亮的地方全世界都有,可能很快會忘記,但與人相識相知的經歷却是不一樣的。At the end of the day, it’s not about the place, it’s about who you are with.

其中一個印象深刻的地方是科索沃。現在的科索沃政府是阿爾巴尼亞人主導。當時,我到了北面鄰近塞爾維亞的城市Mitrovica。那裡有一條新建的橋,橋的一邊是塞爾維亞人聚居,另一邊是阿爾巴尼亞人。當時我住在塞爾維亞人那邊。讓我留宿的主人家那裡基本上是家徒四壁,連水也沒有。問他為甚麼?原來是因為 政府斷了塞爾維亞人那邊的水,可能是一星期只供應一次。這些事如果是從新聞媒體,或別人口中得知的話,可能沒有什麽特別,但那一刻自己親身經歷,感受截然不同。科索沃的歷史恩怨,現在問我誰對誰錯,我也說不上來,但在這件事上,我只能說,我不同意政府的做法。

科索沃的橋

另一個經歷深刻的是伊朗。伊朗人很樂於助人,很慷慨,即使最後可能因為不順路沒能上車,他們通常也會送你一點東西,有次試過有人想給我一個西瓜。我記得,有不只一個伊朗人曾經問我同一個問題:「其實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們是恐怖份子?」他們很好奇想知道其他人怎樣看待他們。這可能也是他們十分好客的原因之一,想告訴世人其實他們很友善,而他們本身也真是很真誠。

非洲的文化又很不一樣。他們有點「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會杞人憂天,總是到有事要發生的時候才去想。今次疫情剛爆發時,香港很多東西都被搶購,例如口罩、消毒搓手液、廁紙等,十分誇張,勾起我對津巴布韋的回憶。那是2018年,當地正開始經歷第二次危機。記得當時一個津巴布韋人笑著對我說:「現在OK, 都沒有十年前那般瘋狂,十年前十塊(美元)一罐可樂也有人搶!」不知是否非洲人天性比較樂天,可以過往的苦事開玩笑。

樂天的非洲人

香港612[*2]之後,我的順風車之旅到了亞美尼亞。有次搭順風車時遇到兩位女士,其中一位十多歲的時候已移居到美國,之後一直沒有回過亞美尼亞。我們相遇的時候,是她第一次重遊舊地。她說因為2018年Velvet revolution的成功,讓她覺得故鄉有希望,所以回來看看。她們還和我分享怎樣才可以長期和平地抗爭。但我覺得,因為政治體制上的根本分別,他們的抗爭方式放在香港就不行了。你說亞美尼亞政府怎麽貪污也好,但它始終還是民選投票產生的,這就很不一樣 。



有自由與沒自由的時空

共產主義是甚麼一回事,我想很多香港人大概是知道的。在烏茲別克的時候,我截順風車去了一個以陶瓷陶藝聞名的小鎮。我到了一個名為「陶瓷博物館」的地方。進入館內,看見一位伯伯,很隨意地坐在地上,正在拿著盤子開始畫畫。他的媳婦用英文向我介紹說,他是烏茲別克手繪陶藝的其中一位大師,手繪陶藝是他家族傳承下來的,他是第六代。說是大師,他不但沒有架子,還很樂意和我聊天。我請媳婦問他,現在跟在蘇聯時代做陶藝有什麽分別?他說,那時是工廠式的,全部人在同一個地方,朝九晚五,事事都有嚴格規定和規矩。我問他現在還喜不喜歡做陶藝?比較喜歡今時還是往日?他說享受現在,有靈感就做,沒靈感就不做。現在造的是藝術,以前的是機械式。

烏茲別克的陶藝大師

說起自由,令我難以忘懷的是蒙古的遊牧文化。那種自由我不懂得形容。他們是全世界最低人口密度的國家之一,只有三百萬人,其中一半在首都烏蘭巴托,其他人大部分在小城鎮或小村,很多人還保持著遊牧的生活方式。我見過他們收拾好蒙古包,上pick-up truck, 然後就找地方搬走。那時覺得他們真自由。

蒙古的遊牧民族

遊子暫歸——沒有預告的旅程

香港是一個很獨特的地方。這裡有山有水,城市很接近大自然,半個鐘便可以去登山去海灘,我暫時還未找到其他像這樣的地方。這裡有我喜歡的事物,也有我不滿的事情。例如,我們常常標榜自己為國際化,但當我們在街上見到一個南亞人或白人,會否把他/她當做香港人呢?即使他/她可能已是移民的第三、第四代,但大部分香港人還是不會當他們是本地人。但當我自己在墨爾本、溫哥華、紐約、倫敦等地時,那裡的人反會視我是當地人。去看一個地方是否真的多元文化、國際化,我認為這是真正的指標。

今次回來,暫時沒打算再出遊。任何要計劃的事,在我來說是行不通的,所以我決定不再計劃甚麼。我有朋友從小到大,讀書、入甚麼科、做哪一行、結婚、組織家庭,每一步都跟著自己的計劃,又能付諸實行,我覺得他們真的很厲害。我接受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計劃人生的。現在回來了,本想找工作,但又剛巧碰上武漢肺炎,不過都不要緊了,總之,我想在這個最壞和最好的時代留在香港!

我係Onehungrycoconut,我係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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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ablo Escobar是世界上十分著名的毒王,他就是從Medellin來的。他勢力顯赫,甚至一度擁有自己的軍隊。

[*2] 2019年6月12日,政府在一遍反對聲音中企圖在立法會加速通過修訂逃犯條例,大批民眾當天包圍立法會,重現和平佔領情景,卻遭警察用催淚彈驅散,更有人受到警察暴力拘捕,「反送中」運動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