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dora | 藝術的力量是治癒人心

Pandora是一名居英藝術治療師,目前正攻讀博士。反送中運動時她身處海外,隔岸觀火更覺焦急,於是著手進行名為「夢伴」(Project Enheartening) 的藝術行動,從英國收集明信片寄回給香港給手足。今次訪問,她從自身經驗出發,細說藝術的影響力。

香港人之間,無論立場是黃是藍,情緒却是相同的: 不快樂,很焦慮。無容置疑,香港人正經歷著一場集體創傷。解決情緒問題是香港必須處理的事情,因為無論誰勝誰負,我們最後還是要共存。
— Pandora

記者:PerspectivesHK

插畫家:thank.kiu.very.much.


心理學有個說法叫activist burnout,就是人在長期參與社會運動的情況下出現的種種焦慮、不安、失望、抑鬱等症狀。香港很多人都在經歷 activist burnout。我和在英的友人 Marco 展開 Project Enheartening (@enheartenhk)這個項目,便是希望籍著藝術的方式,為人們舒解情緒,重塑理性討論的可能性。

那是2019年8月,反送中運動開始了兩個月左右,當時很多人已經呈現各種與社會狀況有關的負面情緒,而我當時身在英國,很想幫忙做點事,於是便製作了一堆明信片,邀請陌生人畫畫和寫上一些快樂、鼓勵的字句,然後寄回香港。來參與的人什麽年齡都有,有些幼童甚至完全不知道這是關於香港的,可是他們色彩斑爛的圖畫,竟成了治療心靈的一帖良藥。

後來我發現,在香港人身上出現的集體創傷情緒反應,原來並不局限於某一陣營或立場,而過勞的症狀(activist burnout)也不單是出現在熱衷於社運的人士身上。在負面資訊無孔不入的情況下,香港人其實誰也無法置身事外。也許,這些情緒是四分五裂的社會中大家難得的共通點。香港人之間,無論立場是黃是藍,情緒卻是相同的: 不快樂,很焦慮。無容置疑,香港人正經歷著一場集體創傷。

這場運動的確帶來了很多覺醒,令人們開始建立反思各種既定東西的習慣;但另一方面,長期處於不安及高壓的環境下,人們難免會進入自我保護的模式,人與人之間多了猜疑及恐懼,漸漸失去了善意和溫暖。所以,解決情緒問題是香港必須處理的事情,因為無論誰勝誰負,我們最後還是要共存。

 

香港醫療制度下的精神健康

精神健康是一個迫切卻又長遠的議題。香港醫療制度對此的理解,傾向將西方理論搬字過紙,忽視當中的文化差異,在執行上始終以藥物治療為主。

但是,這種做法並非從病人的角度出發,到頭來往往只會增強了大眾對精神病的誤解,使本已被邊緣化的患者更孤立無援。而藝術治療這種新興的方法,在香港難成主流。一來是因為這範疇太新穎,專家不多,但更主要的原因是,藝術在香港,是很昂貴、門檻很高的東西。

英國在這方面做得不錯。政府運用社區資源,以 social prescribing 代替用藥,病人透過參加各種社交活動,例如健身訓練、畫班等,提升自信,重建生活圈,排解不同的精神病,如焦慮症和抑鬱症的情緒。

精神病的去污名化(destigmatization)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改變需要社會及個人層面的配合,而社區為本的藝術活動為這個難題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這種方式有助於大眾加深對精神健康的認識,增加社會民眾之間的友善互動和聯繫,而病人亦有機會透過藝術的方式釋放自我,不需再停留於「病人」的標籤,讓他們建立更多元的社會身分(social role),接納自己。


以藝術介入精神健康

當然,我們也不能全靠公共醫療系統,人與人之間的友善接觸和溝通,可以由每個人自己做起。

從去年8月成立至今,Project Enheartening (@enheartenhk) 除了寄明信片外,我們也曾經和一些有關香港的展覽會,以及插畫師@angelc.illust合作,收集人們對於希望的想像,再透過畫作去呈現。又曾經在新年期間,拍攝英國途人用廣東話為香港人打氣的短片。

記得我們初時在泰特現代藝術館 (Tate Modern) 外辦活動時,常有帶著幼童的家庭駐足。當大人們在聊著沉重的議題時,小孩却總是被琳瑯滿目的畫具吸引著。對於幼童,我們通常只會簡單地介紹說,香港正在經歷一些困難,很多人都很不快樂,所以想邀請他們畫一些會讓人開心的圖片,或寫一些字句,鼓勵香港人。儘管他們對香港現況的了解非常有限,但他們筆下的那些色彩,或那些片言隻語之間,却滲帶某種微妙的治癒力量。

演繹可以各式各樣,而 Project Enheartening 的核心從來都是人和人最真切實在的聯繫。

在推展 Project Enheartening 的一年多前,我已經開始在進行另一個個人藝術企劃:Drawing Close (@drawing_close)。意念是源自生活在大城市的經驗,每天擦身而過的你我他,因為我很好奇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會怎樣影響創作。

於是,有一天,我開始找來在倫敦街道上遇到的陌生人,跟他們談話,並即時為他們畫人像。有些人原本心情不好,但完成畫像後會告訴我:「You made my day」;有女士盯著我的畫作,詑異於本來她非常在意的雙下巴並沒有在畫像中出現;也試過被畫的原來也是一位藝術家,最後反過來也為我畫了一幅速寫。過程中當然不乏無數的拒絕,但這並不阻礙我繼續嘗試。在大約兩年半的時間裏,共有228位陌生人參與過這個企劃。除了倫敦和香港,我也曾在拉脫維亞、馬爾他、日本,甚至飛機上作畫。這次獨特的體驗使我發現,原來透過聆聽和畫畫,我可以令人感到被看見(to feel seen),也可以令人嘗試從另一個角度觀察自己。

無論是 Project Enheartening 或者Drawing Close,都是以藝術的方式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人們說藝術無用,但最能治癒人心的,往往就是藝術。

我係Pandora,我係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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