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ale | 香港社會對身形的畸形理解

Koale是名二十多歲的加籍港人,現在是一間醫院的物理治療師。雖然生於加拿大,Koale卻深繫香港,從家庭和社交建立了情。Koale在青少年時期,確診患上多囊性卵巢綜合症—一種會影響體重的荷爾蒙疾病。在過去這幾年,她將自己的需要放在第一位,致力於提升他人對身形議題的理解。

每個人的身形都是不同的,因此我覺得大家是時候減少一些武斷批評。
— Koale

記者:Totoro

翻譯:Alex Hobbit

插圖:Lui

[此文亦於《蘋果日報》英文版刊登。]

雖然我在加拿大出生,直系親屬的思考方式亦較爲西化、開放,但一談到正面看待身形,華人和加拿大的文化觀便衝擊著我,一直如是。在家庭聚會上,人們首先會説的是「你最近發福了」,其實是指你比他們預期的胖了,或者你最近真的胖了。情境可能會不同,但幾乎是關於你的身形。尤其是在香港,因爲我的骨架較大,其他人往往聯想到一些負面特質,例如懶惰,這些説話讓我感到困擾。亞洲人的標準體形比其他族裔的還要「精緻」,這亦成爲每個人爭相追求的標準。有些人甚至基於這個標準,認為自己可以對人評頭品足。但是,我不肯定這只不過是一個文化現象。

青春期時,我有荷爾蒙問題,後來發現是多囊性卵巢綜合症(PCOS)。多囊性卵巢綜合症是一種內分泌失調,體內荷爾蒙水平失衡,會影響女性的排卵周期、體重和外表。這種疾病會影響我的身體如何吸收營養,以及進食的反應。無論我做多少運動,或是食多少,我總會較容易增加體重。現在沒有方式能徹底根治這種疾病,而這是當人們看其他人的體重或身形時,未必想起的一種疾病。

慢慢接受自己

對我而言,將自己的需要放在第一位,避免墮入陷阱—不將自己和身邊較瘦的香港朋友比較、不盲目追求社會標準,是一條不易走的路。離開高中至今,情況開始有改善。但是有時候,我仍然會因為別人對我外表的意見,而感到苦惱。時至今日,我仍然會想起我以前的事和以前我對自己身形的看法。這個情況一直都困擾着我。

我的媽媽偶爾會叫我瘋狂斷食。但是,她同一時間又想我有營養均衡的生活方式,進退兩難。我經常都會聽到她説:「吃多一點和好好照顧自己。」

應付我的家庭

我一直對出席親戚聚會感到無比煩惱,例如是農曆新年的時候,他們總會評論我的身形。在我青少年時期,這個問題去到一個情況,我開始穿著黑色的衣物來隱藏身形。這種穿著方式給我安全感,免受別人批評。

在我修讀物理治療的時候,我朋友的爸爸問我:你認為其他人會否接受像我這麽胖的人給的意見?我不明白,亦看不出我的身形與我能否治療別人有什麽關係。身形並不是我可以控制。

香港的身形議題

在我大學的第一年,我瘦了大概20磅(9公斤)。當我回到香港,很多人都跟我說我瘦了很多。表面上看似健康,但我非常清楚事實並不是如此,而他們亦不知道我究竟經歷了什麽。不幸的是,多囊性卵巢綜合症和其對體重的影響,對他們而言,是摸不清的概念。一個人身形較大並不等於他日常不做運動或者沒有健康的生活方式。

我不認為香港社會包容和接納那些受身形問題困擾的人。我相信這是由關於節食的不實資訊和明星效應所造成的。香港的美容公司向顧客推銷一些有名無實、聲稱能快速減肥的產品,市面上亦有一些宣稱能「快速纖體」的產品。

我的一些香港朋友對節食非常著迷,但我認為這種行為只是讓我們不斷追求外在美。他們很多時候不會說什麽做多些運動,讓自己更健康的説話,反而會去討論不良飲食,希望能讓他們更瘦。但這並不是香港獨有的,全世界都有人為這個問題而感到苦惱。

瘦身亦與某些公眾人物的形象大相逕庭,就好像鄭欣宜,她在擔任一個減肥計劃的發言人的時候看起來非常瘦,但她後來就回復到肥胖的身形。我記得我有些朋友會取笑她的身形,令我感到非常不舒服,因為我覺得我亦在經歷同樣的事。你的朋友未必會在你面前直接評論你,但當他們談論其他像你的人時,往往能造成嚴重的傷害。這反映了他們覺得你煩惱的事是好笑的。

少一份討厭,多一份同理心

我有想過更公開地談論多囊性卵巢綜合症(PCOS),因爲這是很多人都經歷過的。但是,卻鮮有一些為我這類人而準備的資料。

我們亦需要對節食有更好的理解,聚焦長遠的健康和幸福,而不是透過瘋狂斷食來快速減肥。在青少年的時候,我嘗試過全部的瘋狂斷食方法,換來的是更不願意進食和身體出現更多毛病。我開始出現胃酸倒流,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有食物敏感。事實上,這是我編造出來的,試圖減輕我的焦慮。我亦留意到很多人樂意給一些節食或減肥方法的建議,但其實存在不少失實資訊,而一次又一次地解釋患有PCOS的生活是沉悶和疲累的。

我亦相信比起單純外觀,我們需要聚焦更多在精神認知方面的身形。在加拿大,正面看待身形和強調精神健康是非常常見的想法;我希望終有一天,這些觀念會來到香港。如果當日我留在香港,而不是加拿大,我不會接觸到這麽多關於這個病和如何正面看待它的資訊。

我主要想跟所有人説的是,我們應該變得更開明和包容別人。我認爲比起討厭,我們更需要一份同理心。有時候,你不會直接能看出那個人的健康有沒有問題,甚至不知道體重增加是藥物的副作用。我們亦不應因爲那個人的外觀,而評價那個人,因爲你不知道他在經歷什麽。人們在評價其他人的外觀時,會出現很多假設。每個人的身形都是不同的,因此我覺得大家是時候減少一些武斷批評。

我係Koale,我係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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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多囊性卵巢綜合症(PCOS)是一種影響人體內荷爾蒙水平的失調症候群。常見病癥為月經不規律,難以受孕,體重增加和多毛症。

[*2] 鄭欣宜是加籍香港歌手、作家和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