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arlet | 與「小朋友」同行—「就像有個家會永遠等他們回來」

Scarlet 是自僱人士。612 之後「 hang 左機」,罷了工,結婚也放在一邊,全心全意抗爭。趁現在還有良知,將以前遺忘了的人生課題,現在一次過補上。

有一些小朋友可能不是嚴重受傷,理應回家,但可能遭家人趕離家,鎖閘鎖門不讓回家;或者回到家後被用刀斬;也有父親恐嚇女兒,說:「我也會送你給人強姦」...... 我們做安全屋的心態是扶老攜幼,不是特別要做甚麼,只想他們安全。
— Scarlet

記者:Tea Leaf

插畫:Labb

由612開始我就忍不住了。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樣,在今次的運動裡很早期已經受到催淚彈的洗禮。警方不只是射一發,是射完又射,放題似的。如果在這情況下還不走出來,已經有點枉為人的感覺了,所以很自然的罷了工。

我是自僱人士,對於我來說,錢可以再賺,但香港這樣子,這麼團結,只此一次。已經沒辦法預計這場運動要磨多久,或者這場運動之後香港會變成怎樣。我沒想到繼「雨傘」之後還再有一次機會可以做得更多。

「紅藍黃」的家庭矛盾

我在運動裡參與這麼多,無非是因為受到小朋友的召喚。我接觸到的小朋友甚麼情況都有。需要安全屋的不只是前線,也有很多文宣、和理非。他們家裡可能很藍,甚至很紅,但小朋友很黃*,這些矛盾經常出現,見怪不怪。

我十分幸運,至少不用上班,否則要「受老闆氣」(承受老闆的施壓和面色)等等,正因為我沒有這些煩惱,我才可以全面投入多做一點,不知不覺便越做越多。

有一些小朋友可能不是嚴重受傷,理應回家,但可能遭家人趕離家,鎖閘鎖門不讓他們回家;或者回到家後父母用刀斬他們;也有父親恐嚇女兒,說:「我也會送你給人強姦」…… 還有很多想像不到的個案。

有些父母之間可能會有不同取態。例如,有個重傷的小朋友要做手術,父親可以從頭到尾都沒看過他。母親很擔心,有出現在醫院,但也著兒子不要回家,因父親還未「消火」(息怒),不知道怎麼勸他。

我們也會盡量讓父母知道我們怎麼幫忙安排其他事情,有甚麼要小心注意。但我們一走出門口,已經可以理解到這些父母的意思了:「你們不要再接觸他了,你這樣會令到他們陷入困境。」好像是我們教壞他們的子女一樣。他們會說很多話推開你,不會感謝你中間幫他們做任何事。但也有些父母,本身很藍,甚至很紅,眼見小朋友被打至重傷,終於相信原來世界真是這樣,因而變黃。總之現在父母的組合,跟血型一樣,甚麼都有。

不同類型的「小朋友」

有些「小朋友」是在職人士。他們壓力更大。我接觸的大多是16至22歲,甚至30多歲也有,有人稱他們為「老寶寶」。30多歲的話大多是跟著小朋友,保護他們的人,但他們終究被小朋友拯救和照顧。因為他們體能上的消耗和復元的速度真的不同,年紀小的真不會累,但我們這些已出來社會工作,25或26,甚至30多的人是會累的。從早到晚要上班,下班時就做文宣,有些忙選戰,做不了前線就做路障,做不到路障就做滅火。拖著累透的身體,還可能遇上被跟蹤等白色恐怖的事件,安全屋就成為他們的避難所。

我接觸的小朋友最小是10歲、11歲,我一次比一次驚訝。現在的社會制度,造就了很多大陸新移民的家庭,他們的子女可能經歷香港文化和教育的洗禮,對自己是香港人的身份認同感較大,追求一國兩制、民主自由。可是他們父母沒有這些想法。

況且現今資訊爆炸,任何一個議題一Google就沒有秘密。他們玩連登比我們都熟悉。我還未有連登帳戶,到現在我還不會「追post」(爬文,指不斷追看資訊),我沒辦法回應。小朋友還喜歡用Instagram, 但我不習慣在Instagram說話,覺得很奇怪,Instagram是用來影相的。我習慣用Facebook, 於是他們會刺激你,覺得你應該要用Instagram。然後再跟我們說,現在要打國際戰線,要用Twitter。那麼多花樣,沒時間顧這顧那。算吧,還浪費甚麼時間在網絡上?不如做實事。網絡戰線太多和理非可以幫手做,留給他們做吧。我就用我的方法接觸小朋友。

有很多小朋友真的令我意想不到。遊行裡面我遇到的小朋友,他們自己偷走出來,好像迷失了一樣,跟著我們走。若他們選擇相信一些人,他就誰也不要,只會要那些人。例如他有時叫我姐姐,他只見過我,認識我,只是跟我講過最多話,我給他最多支援。他就好像拉衣角的小朋友一樣,我不知道是否我的樣子看起來很適合作談話對象,他就不停問,這時不會再叫「姐姐」,而是直接問:「我想問為甚麼你們不去圍特首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他又問得很有道理,以雨傘的經驗,因某些遊行路線佈防甚重,自然覺得不可行。這些小朋友真的很可愛。我很喜歡會問問題的人。拜託,他們有疑問,又這麼小,政府理應有很多有智慧的人,那就答問題嘛!政府那麼富有,甚麼智囊團應該有吧,怎麼淪落到要打小朋友?還要用胡椒噴劑,又水炮車,又催淚彈?其實真的不需要用武力。

安全屋

我們做安全屋的心態是扶老攜幼,不是特別要做甚麼,只想他們安全。至少能讓他們安全換衣服,洗傷口,可以提供補給。就算他們真的想要再出去闖,我都不會阻止他們。我們可以做的,就是給予最好的支援,就像有個家會永遠等他們回來。我們都知道,他們出去了會再回來。

我覺得自己真的十分幸運,很感恩,我們還有分辨黑白的能力,還有自由意志可以選擇怎樣去幫人。其實,我覺得我們做的事任何人都能做,只是大家想做多少而已。

有人會問,我可以怎樣做,怎可以安全地做?其實沒有絕對的對或錯,沒有絕對的規則和方法。因為永遠都會有不同的後果。那我只覺得,我們學習吧,在過程上怎麼進化,怎樣盡量支援最多的人。相信自己能調整心態的話,不論是送上水還是送把雨傘,也是幫忙。

我們只是碰巧多點認識的人,或者慢慢我們會「嘩!在這裡又遇上你!」「在那裡也遇上你!」見了一百次也是你的時候,自然就連繫了。例如,我沒有開車,但你有,我們都知大家會出來,若我已經有你的聯絡方法,那就傳個訊息:「喂!你在哪?可以幫忙載嗎?我們在這個地方,有小朋友需要。」慢慢地現在已經有家長台、車手台,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隨著環境進化。

大家都是盡力在這一場運動參與多一點。有同聲同氣的人在身邊,不怕孤單。所以我更加覺得,我們盡做吧,不可能在這一刻放手。

我係 Scarlet,我係香港人。

*藍泛指支持政府,撐警人士。紅泛指支持北京,愛國人士。黃泛指支持反送中運動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