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戰士丨面對上一代和下一代,政治因素讓我們浪費光陰......到底是誰的錯?

鍵盤戰士是名80後的香港人,她在六月中成為了全職家庭主婦,卻因反送中運動跟家人的關係有翻天覆地的改變,與丈夫的價值觀亦有出入,反思在香港的現況下應否養育下一代。

到底是什麼讓我們陷入這個局面?香港多月的困局以來,沒想到,跟家人的關係也鬧得翻天覆地。
— 鍵盤戰士

記者:Mehporpor

翻譯:Tea Leaf

插畫家:Vanessa Lai

去年六月中,我離開了上一份工作,成為全職家庭主婦。本來我對政治沒有太深的了解,即使2014年傘運的時候也沒有深究事情的始末,直到當年的9月28日,第一發催淚彈劃過政總外的天際,我知道一切都變了。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同樣的事竟在去年6月12日再次上演,我們的當權者再次把槍口指向我們的人民!那時我知道,我不能再坐視不理。

6月16日,是我第一次參與反送中遊行,令我驚喜的是竟然可以重新聯繫上很久沒有聯絡的朋友一起遊行,但令我可悲的是跟家人卻因為這次事件完全對立起來。

孝順……是什麼?

從小到大,我爸爸的朋友——我成長時認識的叔叔和阿姨們都是建制中人。當我18歲可以投票的時候,我也沒有特別思考要怎樣投票,覺得爸爸投給誰我就投給誰。直到上一次立法會選舉,我才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意向。我看到一些擁有高學歷的候選人發表一些完全不合常理的言論,覺得非常荒謬,於是便慢慢開始留意不同的候選人。那時也沒有什麼政見、顏色等標籤,我只是不想選一個「廢柴(廢物)」出來。

我知道父母一開始和我已政見不同,所以覺得沒有必要跟他們討論政治問題,投票投給誰也不需要告訴他們。然而,我們在這次反送中運動的想法實在是「大纜都扯唔埋(相差太遠,無法撮合)」,就算面對面沒有說出口,在社交媒體上也會看見彼此的分歧。

爸爸覺得即使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也會被洗腦,而且在現實世界中根本沒可能實踐我們所謂的「理想」,我們應該要接受現實。我只認為他無稽。

前陣子我爸爸生日,我約他吃飯,但他竟然故意閃避,一直再三推搪說:「遲啲先啦。(晚點再說。)」我無奈,最終還是靠弟弟打給他才成功約了出來吃飯。

有一次回娘家吃飯,家裡開著電視。平時家裡播的不是 NowTV 新聞就是 CCTV(不是CCTVB*,是真CCTV!)。新聞中拍攝著一個示威者在鏡頭前指控警察對她的性騷擾,然後爸爸開始發表他的偉論,媽媽也加兩錢肉緊的語氣附和,插嘴一起評論。結果我按捺不住,大聲地問:「你咁有道理,點解你唔打開度門或者行落街講?(你那麼有道理,為什麼不敞開家門或到街上去講?)」 爸爸默不做聲。

一直以來,我跟媽媽的關係都比較親密。那次以後,我也有約媽媽出來吃飯,耐心地跟她解釋:「我知道大家立場不同,但我一返屋企你哋就咁,咁都好難傾計喎。(我知道大家立場不同,但我一回到家你們就這樣,很難說得上話。)」媽媽說:「你都知道佢係咁,都冇辦法啦。(你也知道他是這樣的,實在沒辦法。)」我跟她說:「我會繼續約你哋食飯,不過如果家裡深紅那個唔俾我約,咁就算啦。(我會繼續約你們吃飯,不過如果家裡深紅的那位不讓我約,那就算了。)」

所謂「百行孝為先」,其實我心裡只希望可以正正常常盡一個女兒的本份。爸爸年紀已經不小,我希望珍惜餘下可以跟他相處的時間。

我很想孝順兩老,也有努力嘗試,但生日事件之後,每次一腔熱情地想找爸爸,他似乎都會把一盤冷水潑到我身上。

究竟親人之間的關係是否薄弱到這個地步,如果我們意見不同就完全不見面、不溝通?我覺得去到一個極端,連你自己的子女都不願見,實在說不過去。

想孝順父母,但因為政治而浪費光陰,到底是誰的錯?

下一代有未來嗎?

除了我爸爸,其實老公跟我的立場也不相同。他為人很實際,覺得經濟發展最重要,亦常說:「最緊要唔好阻住我開飯。(最重要不要阻止我賺錢。)」我不怪他。他十幾歲才由內地過來香港生活,大家的成長經歷根本不一樣,所以對事情的看法自然也不一樣。為了遷就他,我已經盡量避免上街參與太多活動。

後來我在網上找到新聞頻道,一直希望為自己找到在這場運動中的崗位的我,便開始了鍵盤戰士的生涯。我會在新聞頻道中幫忙做文宣,把中文新聞翻譯成英文,讓英文讀者可以掌握即時資訊。但我老公有時也會給我壓力,說我過分投入。

我跟他最大的分歧在於生不生孩子。他比較心急,加上家中的長輩比較傳統,每次見面都催我們生小孩。我不是不想生,只是眼看香港教育制度的缺憾和最近的社會矛盾,又怎能放心下一代可以自由快樂地成長呢?

我不希望孩子在傳統學校成長,但國際學校又學費高昂。老公會說,孩子長大了,可以送去外國讀書,但如果初中才送孩子出去,那豈不是要接受多年的洗腦教育?到時候可能已很難改變孩子的思想。

說到底,我希望爭取的不過是合理的生活質素。

現在香港生活迫人,房屋問題讓人困擾。當你嘗試過每天上班17個小時後,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太不正常。

有時跟外國的朋友聊天,了解到他們的生活、子女的教育、社會保障,我既妒忌又羨慕。我也渴望移民,但香港始終是我們的家,豈能說走就走呢?

抓緊,珍惜

到底是什麼讓我們陷入這個局面?香港多月的困局以來,沒想到,跟家人的關係也鬧得翻天覆地。

其實我想要的很基本。你不用同意我的想法,但你可否嘗試了解我的世界,從我的角度設想?

大家的取態不一樣,但可否少一句爭論,不讓政見影響我們的關係?光陰一點一滴地流逝,我們可否不要讓時間白過,好好地珍惜彼此?

想避免「子欲養而親不在」亦同時面對著「有仔趁嫩生(生孩子要趁年輕)」,不斷地和光陰競賽,無論對上一代或下一代,罪魁禍首到底又是誰?

我係鍵盤戰士,我係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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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CTVB 全寫為 China Centralised Television Broadcasts Limited(中國中央電視廣播有限公司),是香港網民對電視廣播有限公司(簡稱:TVB)惡搞出來的一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