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几|送物資回校的中大人:「只要作為一個人,你都會覺得這是應做的事。」

We Are HKers記者,亦是一名中大校友,憶述11月12日當晚運送物資回香港中文大學的經過。

恐懼和不安讓我們一度想過放棄,但心底中卻一直有把聲音叫自己回去,一秒也不能浪費。我不明白為何香港變了一個這樣的城市⋯⋯在回中大路上,我的腦海只是不斷浮現八九六四的畫面,是似曾相識還是已失去理智?
— 阿几

記者:王白几

攝影師:王白几, Studio Incendo

插畫家:Tendarken

11月12日的下午,我在新聞看到有警察在中文大學毆打學生,本來一直以為不過是晨早堵路被罷工的行動,演變成警察圍攻大學的戰役。我跟幾位中大同學二話不說想回校聲援同學,計劃當晚買點物資返校。

晚上七點剛抵達大圍不久,看到歸心似箭的人擠滿了巴士站,心裡不禁打起退堂鼓,因為路面全塞,我們沒有車,根本無法送東西回學校。

有同學用手機看直播,聽到中大又傳來連綿不絕的槍聲。大家都非常心急如焚,也收到朋友的訊息叫我們不要再回學校,恐懼和不安讓我們一度想過放棄,但心底卻一直有把聲音叫自己回去,一秒也不能浪費。

不論是否中大人,只要作為一個人,你都會覺得這是應做的事。

幸好這時有位同學能駕車接我們返校,我們便立即行動:到藥房購買敷料和生理鹽水,還未跟職員說買甚麼急救用品,對方二話不說拿出多瓶洗眼水介紹:「用這個洗眼最好,對付催淚彈剛好!」他的輕描淡寫,仿如在說吃催淚彈是大眾生活的常態,大家都要自求多福。

我們拿著補給品,在街角等候同學接應。九點的大圍,人潮依舊熙攘往來,但我留意到街上還有好幾位如我一樣在旁靜候的陌生人。他們有的拿著雨傘,有的拿廚房紙和瓶裝水;雖然互不認識,但大家微微點了頭,在一個陌生又緊張的環境,難得看到志同道合的人。

此時,一個男子走來跟我說:「嗯,對不起,知道自己沒法入去,但很想出一分力,請你等等!」他奔跑到100米街外的便利店,大約過了五分鐘,拿著兩大袋杯麵和日用品回來,上氣不接下氣說:「只能做這麼多,對不起,十分多謝你們!」面上還帶點歉意,回頭就走了。那一刻,我真的目瞪口呆,他為何會完全相信我?又為何要向我道歉?我不明白為何香港變了一個這樣的城市,令人覺得大家都要做點事,才能補償心中那份內疚。

我最後花近兩小時才到達火炭駿景園,因為前往中大的道路全部堵塞,我們便從那裡徒步上去。從沒有想過凌晨時分的郊野小路,滿佈了上山的人,他們拿著大包小包,甚至有穿西裝的壯男捲起了衣袖,在左右肩膊各揹起一瓶五公升的水。沒多久,有電單車從山上下來,義載重型物資回中大。在堵塞的路上,他們不只運送東西,還載著有需要的人往來校園。

沿路,我看著電單車的來來往往,也看到多架聖約翰救護車下山,車上的警示燈都閃爍不定,但只有嗅到刺鼻的催淚氣味,才讓我確定校園已在咫尺之間。我一直不想隨便用世上任何的歷史悲劇來比喻今天在香港看到的境況,因為這對發生悲劇的地方以至香港都是不公平的,這只會互揭雙方瘡疤,加深大家的仇恨。但在回中大的路上,我的腦海只是不斷浮現八九六四的畫面,是似曾相識還是已失去理智?原來近六個月來發生的事,我已發現自己無法更理智地接受眼前一切。

凌晨一點多,中大校園終於回到暫時的寂靜。看著運動場上柔柔的燈光,心中卻只有寒意。

我係阿几,我係香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