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剛亦柔,如水一般的香港人」

一位成長於香港,曾留學瑞典和遊覽歐洲的白日夢家,傾談她的歸屬感。

由於自小在香港接受的英語教學均提倡言論自由和獨立思考,我發覺到我(九十後)和我父母(六十後)這兩代人很不一樣。我們簡直是「兩種」不同的人。對我來說,歸屬感是一種負累。

「我是誰?我是中國人、香港人,還是香港出生的中國人?」這些疑問常在我腦海中盤旋,尤其是「國藉」和「出生國家」,這兩個概念在任何場合都會突然閃現。我爸爸常問我:「為甚麼你就不承認你是中國人呢?我們都是黃皮膚。」抱歉,爸,我對「黃(皮膚)」有很不一樣的看法。

像我爸說的,被派往印尼工作的爺爺可幸逃離文化大革命,但他們對共產黨政權下的白色恐怖都毫不陌生。或許,他們出於恐懼才堅持自己是中國人的身分;又或許,他們相信中國正逐漸強大;也或許,他們追隨中國的傳統價值觀--要和諧(噤聲)和忠誠(盲從),然而我並不同意這些價值觀。

由於自小在香港接受的英語教學均提倡言論自由和獨立思考,我發覺到我(九十後)和我父母(六十後)這兩代人很不一樣。我們簡直是「兩種」不同的人,就好像譚恩美在她的短篇小說《喜福會》裡描寫的母女關係一樣;同時也反映中國大陸和香港的關係。對我來說,歸屬感是一種負累。

在瑞典做交換生的那半年,我結識了一個來自上海,修讀法律的中國室友。我記得她第一天見面就叫我「親」,意思是親愛的,像我們很親近一樣。即使我普通話說得有多爛,她仍當我是熟人般看待;然而,我對她卻完全沒有親切的感覺。

她有一次問我:「為甚麼有些香港人這麼討厭大陸人搬去香港呢?」「是不是因為人口密度太高,工作競爭太大?」我嘆氣。她又說:「別擔心!中國大陸會安排更多福利給香港的!」我覺得是恰恰相反。

在歐洲旅遊時,我發現在外國人眼中,東亞人的臉孔,例如中國、日本和韓國人,都長得一樣。他們一開始便會認定我是中國人,對我用普通話說「你好」。我通常不會否認,也不會糾正他們說我是香港人。不過,在我內心深處,我總覺得很不自在。

作為一個香港人,我受西方價值觀影響,例如個人主義;同時也很欣賞一些西方文化,例如荷李活電影和英國文學。不過,我不會說那是我的「家」。那我屬於哪裡呢?

當雨傘革命在香港遍地開花時,我步入大學生涯最後一年。我沒有參與任何實際行動。反之,我選擇當個旁觀者,在金鐘政府總部旁見證著一個「社區」如何由零開始建立。我見證著人們如何第一次群起為民主而戰:亦剛亦柔,如水一般--這正是我作為香港人的身分形成的一刻。

五年後,逃犯條列隨之而來。我們再一次帶著訴求上街。我曾經支持泛民的「和理非」立場;但如你所見,我們的行政長官根本不在乎那些和平示威的人民。而且,警方濫暴不止令全城憤怒,還激起創作新香港潮語「自由閪*」的火苗。

對於香港三個月以來發生的事,如果我要選「以眼還眼*」或「視而不見」,我一定會選擇前者。

香港人勇敢而漂亮。作為香港人,我感到驕傲。但現在,下一個問題是:「我能為香港付出多少?」

作者N -白日夢家,喜愛藝術、書本和電影,因為它們充滿著故事


圖:Orange Peel

相:SL,行山之友


*「自由閪」當中的「閪」是廣東話常見的粗口。該詞源於6月12日,警方武力清楚,並對商場內的示威者大喊:「出來啦!屌你老母!自由閪!!」

** 於8月11日的示威行動中,有急救員被布袋彈打中右眼。示威者其後以「以眼還眼」聲討警方的過度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