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Kwong，著名化學科補習天王，退休後隱身江湖，直至反送中運動開始透過科學知識介入社會。人類前路堪虞，在大時代的夾縫中，科學與知識究竟是福是禍？

“現在，我朋友甚麼都不識，只識大陸的達官貴人，靠替他們炒賣港樓賺那一成佣金，現在身家已幾億。這個年頭，我還怎能勉勵人說，你努力做，就會有回報？”

— K Kwong

記者：Fiona Forrester

影片攝影師：Silver Wolf

影片編輯：Silver Wolf

照片：Onehungrycoconut

[此文亦於《蘋果日報》英文版刊登。]

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所憂慮的東西已經很與別不同。

當時正值越戰，非洲也動盪不安，我想的是糧食問題——會否有蝗禍、鬧飢荒。中史課老師教我們背誦朝代更替的順序時，我問的是為何天災總發生在朝代滅亡之時。

又或當大家仍停留在全球暖化是否真實的爭論時，我更關心的是北極的凍土層經已開始融解，慢慢釋出無人能控制的超級細菌。

人們看見百年一遇的流星會驚嘆，但他們毫不知道地球周邊，常有足以摧毀一整座城的隕石徘徊。死亡無法監察，卻總是擦身而過。

到底，生死成敗終屬偶然，唯有業隨身。

一、沉香屑和原子彈

世間太多沒法控制之事。

香港人總想回到九七前馬照跑舞照跳的年代，努力就成功。自疫情爆發開始，我幫不同的廠家造口罩。最近政府口罩招標，我們商會裡頭有不少高質素的廠商以低價投標，結果卻是由比我們價錢高出兩三成的廠商投得。廠家問我，為甚麼我們有實驗證明也有低價，但政府偏偏都不取用？

科學家本應以科學造福人群，殊不知最高速的科技發展，原是因為戰爭而來。例如絲襪原來是造降落傘的物料，易潔鑊表面的鐵氟龍(Teflon)塗層本是為了造原子彈的內層而研發，收音機也是本由軍事科技而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知識的產生有原罪，用途也往往受限於權力和金錢。

二、撐著雨傘獨行

也許因為知道世事變幻無常，才更要執著。

我自小的嗜好都是一個人的：打壁球、遠足、畫畫、跑步。年少時我把勝負看得極重，不願被隊友的不濟連累。

唸大學時我恃著自己博學，常常在課上挑戰教授。下課後溜進圖書館資料庫，悄悄找出教授出題的參考書，以確保考試百戰百勝。

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直至有一年修那門課的教授特別小心眼，我堂堂都質問他，到期末考，他竟然沒有批改我答卷上最後一頁的答案。而我無論如何投訴，都不得要領。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有時即使你是對的，因為沒權力，最後都會是錯。

我們以前那個年代，成功不用靠拍膊頭；囂張如我，也因為有才能而總算平步青雲。現在，我朋友甚麼都不識，只識大陸的達官貴人，靠替他們炒賣港樓賺那一成佣金，現在身家已幾億。這個年頭，我還怎能勉勵人說，你努力做，就會有回報？

有關故事。。。

三、火紅的年代：徒然的夢

在過去的那個時代，我父堪稱天之驕子：堂堂一個大學畢業生，天文地理畫畫寫字，甚麼都曉，英文水平極高。本來可以高薪厚職，卻做一個卑微的教書先生，以傳授知識為己任。我自小耳濡目染，聽父兄兩人談天說地，於是我也走去圖書館，一天到晚窩在書本中。

上大學後，我更加了解到，知識並非從課堂學來，而是靠自己發掘的。天地之悠悠，化學幾乎與所有事物相關。現代醫學自不用說。歷史上，糧食多寡與武器的發明直接主宰每一個朝代的興亡。地理上，一座城如香港之所以繁榮，是因為沿岸的花崗岩，堅硬而不易蝕，使維港長年安寧。

香港因「無王管」而發展出的獨特性，是被極權統治的城市無可比擬的。我們讀的書賦予我們明亮的眼睛。香港人見過光就無法忍受黑暗，但凡看見不公義的事情，即使與己無關，即使毫無勝算，依然會站出來。

知識的海洋浩瀚無涯，而我隱隱開始明白父親。

四、知天命而不惑

太多煩惱的時候，我便一個人帶一部相機，上山坐一個下午，甚麼都不用憂慮。一拍幾十年，修養了耐性，守一整天，就是為了捕捉某個稍縱即逝的瞬間。時間和心血凝鍊成遙遙的風景。

星球大戰尤達大師的名句：「Unlearn what you have learnt」，所學局限所知。有些人對於重覆的經驗很抗拒，但我不然。以補習為例，教你重點，一次讀懂，讓你通過考試——但這樣我不喜歡。補習是雞精，而我偏愛博學，生命之美，在於重點以外的種種。同一條路，即使再訪，也是個獨一無二的經驗。

五、絕望乃堅持之始

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所憂慮的東西已經很與別不同。我所知的讓我對未來很悲觀：人類會親手毁滅地球。可是正正因為我看到絕望，才會堅持。

人如蠟燭，力量雖然微薄，仍可以燃點其他蠟燭。以生命影響生命，是為傳承。

“我係K Kwong，我係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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